在《人工智能时代与人类未来》一书作者看来，人工智能的泉涌式发展将在科技应用与生命奥秘探索、人类知识与经验的传授路径、后网络时代的全球安全秩序，以及人类的自我认知与身份认同方面，产生巨大影响，而人类亦将不得不重新思索何谓尊严，何谓人的自主性问题。

以下为序言全文：

智能时代，人类何以自处？

作者/华先胜，特斯联首席技术官

人工智能近些年确实发展迅速。在历史上人工智能经历了好几个峰谷起落，而这一次高峰时段在10年左右的时间里就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进展。无论是技术、应用的日新月异，还是由此产生的对生活模式、商业模式、工作方式，甚至科研范式的巨大影响，我作为一个人工智能行业的从业者，也常常惊叹。人工智能将势不可当地继续改变我们的生存方式，我们作为人在这个世间的定位可能也会受到人工智能的影响。 

我多年来一直致力于人工智能技术和应用的规模化和民主化。今天，虽然我们惊叹于人工智能的潜在力量，但实际上真正在各行各业，在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的方方面面落地人工智能，仍然不是一件直截了当且轻而易举的事情，仍然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做。人工智能技术的产品化、平台化，以及从平台发展到人工智能协同进化系统等等，都可能是人工智能规模化和民主化的必经之路。与此同时，我也在不断地思考人工智能对人类的最终影响，尤其是在长远一点的未来，它会怎样影响我们人类。今天我们可能更多的是享受人工智能带来的好处，但是在长远的未来，人工智能所带来的正面和负面影响到底是什么呢？当人工智能更为强大且遍地开花的时候，人类该如何自处呢？人类如何在人工智能社会定位自己？人类如何发挥自身独特的优势，使得在与人工智能的共处中仍有自己该有的“江湖地位”?

人工智能时代的风险与挑战

当读到《人工智能时代与人类未来》这本书的时候，我非常庆幸和感激，有一批博学和睿智的人在思考这些问题，针对人工智能未来对人类的影响做前瞻性和深刻的分析和探索。这本书的作者都很知名，有闻名遐迩的外交家，有难以望其项背的头部互联网公司的高级领导者，也有曾经从事人工智能相关研究的学者。他们的这些思考，已经超越了技术本身，而又没有离开技术。这些思考，超越了看上去可能是利好的技术和应用，从更长远、更宏观、更深入的角度，探究了强大的人工智能可能对整个社会、整个人类的影响：大到哲学层面、人类身份认知，以及国家安全和世界秩序；中到网络平台、教育成长；小到我们每个人的独立思考和认知、决策等等。对于在人工智能的介入下，可能产生的正面的、负面的影响，甚至是危机，以及可能的应对策略，书中都做了深入的探讨，并且结合了很多历史的视角和哲学的思辨。 

书中对人工智能未来的影响有很多预判，包括产业发展、网络平台、国家安全、科学研究等，但更多的是对人工智能可能带来的问题的担忧，以及因为人工智能的强大，尤其是未来通用人工智能的可能出现，对人类难以预知但可能巨大而正负共存的影响的担忧。这些担忧大致可以总结为以下几个方面。

作者认为，“在我们这个时代，人工智能面临的挑战之一是，具备了创造人工智能所需的技能和资源的人并非必然具有理解其更广泛内涵的哲学视角”，我们所有人也“尚未领会它们的哲学蕴含”。

从事人工智能一线技术研发和应用落地的人，对人工智能的未来发展没有这么乐观，或者说，对人类未来受人工智能的负面影响没有那么悲观，因为他们对今天人工智能技术的本质和局限更为了解。但技术发展往往不是匀速运动的，我们很难预料未来的发展速度。比尔·盖茨曾经说过，人们总是高估一年内的变化，而低估十年内的变化。今天人工智能的进展已经和十年前有非常大的不同，十年前恐怕没有人能预知今天的状态，而十年后，有可能会发展出更为先进的技术，人工智能的威力会更加强大，更加难以管控。今天，我们在尚未出现这么强大的人工智能能力的时候，就去思考这些重要问题，无疑是非常有前瞻性的，也是非常有意义的。我们不能等到失控的时候再去做这些事情，那时恐怕为时已晚，也可能无力回天了。

人工智能只是人类的工具

书中也提到人工智能给我们带来了新的认知世界的方式，在信仰和理性之外，多了人工智能这种方式。今天的人工智能很难说是一种新的认知方式，它更多的是在人的理性的基础上，借助强大的算力、丰富的数据和强大的模型，完成人类难以完成的任务，发现一些人力难以发现的模式，但其基础仍然是在人力所发现的模型的框架范围内，借助数据和算力的优势，得到一些我们人类难以发现的规律和洞见，而并未在本质上超过人类的智慧。所以，人工智能从本质上讲只是一个工具，一个非常强大的工具。人工智能是作为一种工具，加强了我们认知这个世界的能力，并不是人工智能自己有一种认知世界的方法。

虽然存在潜在危机，人工智能对人类未来的正面影响仍然需要我们继续努力探索。例如，对于人类健康的影响，可能会带来巨大的变革，也许人类未来可以掌控自己的健康，或者至少更大程度上掌控自己的健康；对于教育，今天的规模化但没有个性化的教育可能会被终结，在人工智能的支撑下，规模化、个性化的教育可能会全面实现，每个个体都有可能实现个人能力的极大展现。

无论人工智能可能带来的是巨大的革新，还是巨大的危机，从本质上来讲，我们人类和人工智能本身都不能（也不会，或者不应该）将其发展为超越工具的范畴。至少在今天看来，从本质上讲，它和历史上所有的工具并无不同，只是这个工具跟过去的工具相比是极其强大的，而且它模仿甚至超越了人类的一些能力，例如分析决策的能力。这个强大的工具给人类带来更多的解放，不仅是体力劳动的解放，还带来了部分脑力劳动的解放，我们会有更多的时间去追求更高级的文明和文化。

人工智能技术的管理和规范，与其他技术并无本质区别。技术本身并无善恶之分，但是用技术的人有善恶之分，可以用技术做出善恶不同的事情。技术在辅助人类的同时，也增加了人类被异化的可能性，是辅助还是异化，决定者并不是技术，也不是机器，而是人类本身。人类自身够强大、够智慧，就不会被异化；反之则可能会迷失在技术当中，迷失在由技术产生的产品、环境或者服务当中。

人类到底如何自处

人类在人工智能时代到底如何自处？人类会不会迷失，未必是由人工智能决定的，但人工智能可能会加剧人类的迷失。正如我在 TED x Huangpu2022年度大会上所言：“智能时代，能够依然是万物之灵的，不是掌握了人工智能技术的专家，而是每一个利用人工智能技术提升了自身能力和智慧的人。”人类对自身智慧的认知尚不清晰，而提升这一认知才能提升我们的智慧。人工智能在提升我们作为工具去认知世界的能力的同时，能否提升我们认知自身的能力？

我们人类的分析判断能力，其实是与我们发明制造的工具的能力同步提升的。每一种工具被发明出来后，不仅我们认知、适应和改造世界的能力会提升，我们的智慧也会提升，因为我们获得了更多的信息，获得了更强大的分析能力和认知世界的方法。但是我们能力的提升能如人工智能那么快速吗？如果我们只是被动地提升，就有可能被人工智能远远抛在后面。

不过，人类应该还有机器永远无法取代的东西。这个东西是什么呢？是爱吗？是创新能力吗？是持续不断的开放学习能力吗？是自我反省、自我否定、自我认知的能力吗？是超越自身的智慧吗？未来的哲学和最前沿的技术，包括人工智能技术的结合，也许能帮我们更快认知人的生命的本质。

那个时候，我们可能就不会被人工智能左右，人工智能就永远是为我们服务的工具，而我们人类生存的质量、生命的质量都会得到极致的提升，人类就获得了全方位的自由。